回忆父亲

在这落寞的黄昏或是一觉醒来的夜半，我总能想起父亲。偶尔翻起他存世不多的照片，他的音容笑貌他的点滴过往，会像潮水一样漫过我的脑际，一种莫名的思念之情，会裹挟着我回到从前。

因为我年幼丧母，母亲的形象在我记忆中存留的很少。父亲是过了八旬离开我们兄弟姐妹的，因而在我们六个子女当中，他陪伴我们的最多，留给我们的记忆最深。

父亲是一名农村教师，在我很小的时候，他便担任我们村小的校长。虽为校长，但我们并没有感到他给家庭带来更大的殷实和富足。那时候，我从小没了母亲，自幼孤僻，而把心思都用来学习，上小学时成绩优异，又因为父亲担任过校长，自然我早早的带起了“三道杠”，成了少先队不小的“头目”，每天到各个班级进行检查，那时确也沾了父亲的光环。这种学校、老师给予我的厚爱和学习上的成绩、荣誉曾经激励我很多年，让我从青春年少便似乎成为“有志青年”。

小时候，哥哥姐姐相继结婚或到外地工作，有一段时间，我其实成了家里的“独生子”，自然感觉家庭的厚待和幸福。每每茶余饭后，我和父亲聊天，询问他的过去，感受着一位中年父亲特有的情怀。

父亲当年是为数不多的县城初中毕业生，曾仅仅因为“扁平足”一项内容，而没当成飞行员。他因为成绩优异，被推荐到生他养他的家乡教书。他教学成绩突出，很多落后的班级经他担任班主任而改写历史，他因材施教，很多调皮的学生经他言传身教而变成思想进步的学生，甚至入党，很多年以后，还会有学生给他送来瓜果，以表答谢恩师之情。

小时候，农村的吃食还很匮乏。父亲每次从几十里外的乡里开会回来，总能给我们带上一些一毛钱一个的“大头饼”，在那个年月里，我们吃起来会感到分外香甜。他也会到乡粮库领取一些大米、白面等商品粮，来改善我们的主食。秋天，他会用自行车驮回来一些香瓜。记得，他曾经从县城买来一麻袋的小米，不过，由于很多谷子没有磨净，让我们难捱了好多时日。那时，他还每年坚持着和姐姐们一起养猪，到了年节杀猪卖钱增加收入，同时，也改善了家里的餐食菜品。

父亲早年在距离家里较远的一个村子担任校长，由于晚上值班住宿，不幸煤气中毒，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。他从鬼门关走过来之后，在我们村小担任校长时间并不长，便早早的病退了。

此时，家里有十亩田，种植农田，便成了他的主要工作。那年月种田还主要靠人工。那些年，我、哥哥、姐姐都曾和父亲干过农活，父亲吃苦耐劳，以身示范，引导我们如何施种、如何锄地、如何施肥、如何收割。我们年龄尚小，体力不足，也不愿劳作，但看到父亲默默耕耘，也便随着劳动。在很长一段时间，身为教师出身的父亲，其实冲担了一名农民的角色，现在想来，一方面是为了我读书，也是为了我和哥哥结婚积攒费用。

为了冬天取暖，父亲还去收集干树叶、去劈柴，从树根上劈下木块，我跟着收集。我从一个“五谷不分”的书呆子，也深谙了人工农耕的全过程，体味了其中的酸甜苦辣，磨砺了我勇于吃苦的精神意志。

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娶了继母，由于早已结婚的哥哥姐姐不愿接受她，往往发生些矛盾。父亲便单独做双方面的思想工作，从中也承受过很多压力和无奈。继母到了我家十余年，便患了脑血栓而瘫痪在家，父亲凭借内心的善良没有抛弃继母，而是和继母相依为命，精心照顾继母十余年，后来，父亲患了两场大病，实在无力照顾继母，经得继母同意，才将她送至托老所安度晚年。

继母的离去，在父亲心里造成很大的哀伤，可他从未在儿女面前提起，晚年的父亲略显孤单。由于我和爱人都整日忙碌工作，父亲选择在大哥家“养老”。

到了周末，我和姐姐会常常探望他。有时我偷偷的进了屋子，他还直直望向窗外，在那期盼的眼光里，分明是在寻找前来探望的儿女的身影。他看到我们来了，会慈祥的望着我们，老儿子来啦、老姑娘来啦的唤着，会接过我们拨开皮的水果，会用双手梳弄头发，一份悠然自得的幸福神情溢满周身。

在他最后那段时月，我明显感觉他话语越来越少，无力和我们更多的交谈，身体也越来越虚弱，总是躺卧在床。看着我们购置的营养品逐渐减少动用，我渐感难过而无奈。父亲病危，脑膜大面积出血，一句话也没能留给儿女。可我会永远铭记，他临终前的那滴泪水，他对这个世界有多不舍，因为，他还有很多话要和儿女们说。

父亲走了五年了。我经常想象着来到他的远在家乡的墓地。单独和他聊聊我的近况，聊聊他的孙子已经长大，有了女朋友并找到了工作，聊聊我们这些儿女都过得很好，无需挂念。

思念父亲有时让我感到忧郁，这种忧郁让我感知父亲的存在。很多时候，我感觉父亲并没有走远，或许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，静静的向我们张望。

在那个无涯的世界，父亲也是否会常常想起我，想起他的儿女。是否会在我们都闲暇起来的时候，和我们聊聊他的后来的生活。

编辑：葛茹

作者：张军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