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理学才是最危险的专业那些在心理咨询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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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学的故事今天就要完结啦!大家是不是还没有看过瘾呢?以后   这起案子发生的年代比较早,具体时间就不告诉各位了。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桩入室盗窃案,嫌疑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,在夜里把一家商店的橱窗砸了,进去拿了几件衣服,还有不到一千元现金。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探头,商店的位置也比较偏,其实很容易跑掉。但是按当时办案民警的话说:这人有点二百五。

  男子偷了东西就慌慌张张往市中心跑,大半夜,一大老爷们儿抱着一堆衣服跑步,脸上还有血(玻璃碴划的),一看就有问题。那会儿北京的三环路还没完全修好,男子从北三环外往南边逃窜,还没跑到新街口就让巡逻的给扣下了。

  民警把男子领回派出所,问他什么,都不答。一位办案经验比较丰富的老同志看出男子精神状态不太对,就把我老师的督导喊了过去。

  先给大家解释一个概念,“心理督导”。每一个心理咨询师都有一个督导,他是帮助和监督咨询师的人,可以是上级,也可以是平级。老师跟我说,她刚入行的时候,就那点书本知识,见到来访者连问话都问不利索,只知道傻笑。这时候就需要督导介入,尽快帮助咨询师上道。另外,咨询师也是普通人,也会有心理问题,一个心态不健康的咨询师是没办法给别人好好咨询的。督导得监督咨询师的心理状态,保证医者不能自己有病。

  当年,老师医院精神科的主任,从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搞咨询,是这一行里的大牛。他一直和警方有合作,不过受时代的局限性,也仅仅是做做精神鉴定而已,并不像现在,侦查阶段就有心理专家的参与。

  督导赶到派出所,一进屋就呛了个跟头。满屋子酸臭味,好像有人把一整颗酸菜塞进你鼻孔里似的,就那么窜。叫督导来的老民警陪他在院子里蹲了好一会,抽了半包烟才把那股恶心劲给压下去。民警说,那股子怪味是嫌疑人身上的,估计得有相当一阵子没洗澡了,刚刚又跑了好几里地,带回来的时候吐了自己一身,这酸爽,简直不敢相信。

  督导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,心想:我大湖南人还怕这个?老子吃酸菜的时候汪涵还是一颗细胞呢!想到这,督导拒绝了民警的陪同,一个人进屋给男子做检查。检查的过程中男子倒是很配合,督导见过的病人太多了,所以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人精神没什么问题,智力也正常,只是特别天真无邪——情商特别低。那个时代情商的概念还没有普及,督导给老民警解释了半天才说明白。

  民警说:“您别跟我解释什么商什么商的了,您只要有办法让他开口就行,反正我们对付正常人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!”督导建议他调个女警察来试试,也别穿警服。民警将信将疑地照办了,结果不到半小时,男子就全说了,不过事情并没有弄明白,反而更让人糊涂了。

  女警察报告说,男子是因为身上的衣服脏了,没有的换,所以才去偷商店里的。老民警直叫:“你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!?”督导嘱咐过女警察,如果他开口了,就要她多问一个问题,“你刚才为什么不理人?”看似有点缺心眼的问题,谁知道却成了以后案件的重要突破口。说到这,女警察露出一个很疑惑的表情,而且还笑了一下,是那种嘲笑。她说:“他妈妈告诉他,不要和陌生人说话。”

  男子身上没有任何证件,不过按照他和女警招供的信息,民警在第二天清早找到了他家。到目前为止,警方都认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,而且嫌疑人脑筋有点问题,所以在办案流程里是要找到直系亲属或监护人的。

  民警先找到居委会了解情况,居委会大妈证实,该男子的确住在这,他爸早死了,他妈和他住一起。不过等他们一起去“查水表”的时候,屋里却没有人。邻居探出脑袋来,说已经很久没见到男子的妈妈了。巧的是,这时候有一男一女过来找人,说他们老板住在这,已经快一个月没露面了,他们是过来看看的。一问,他们要找的老板就是嫌疑人。

  一男一女主动要求跟民警回派出所看望他们老板,虽然没有找到直系亲属,不过找到了关系人也算小有收获。根据本土剧的尿性,这个时候应该发生狗血的转折了!果然,还没等他们回去,派出所里就已经炸开了锅。在当天早上,有人在郊区发现一辆被遗弃了很久的桑塔纳轿车。那年头私家车很少,在郊区就更少了。有人好奇地过去查看(也许是为了偷零件),刚走近就闻见一股腐肉的臭味。

  不用说,大家已经猜到,这辆车就是嫌疑人的,他妈妈在后备箱里,尸体严重腐烂。本来一桩简单的盗窃案,一下子变成了刑事案件。案子被移交到刑警队,督导做为专家顾问,仍然在跟进案情。

  随着证据一件件被找到,比如凶器啦,血衣啦,嫌疑人的罪已经基本上被定下来,没有翻案的可能了。但是动机却查不到,再审问,他又和开始一样不说话了。

  虽然案件的调查结果还没出来,不过根据公司员工的证词,嫌疑人的生活状态已经被拼凑出来:嫌疑人拥有一家贸易公司,做照明设备生意,手下有三十多人,可以说事业有成。据员工讲,他们这个老板很聪明,特别是对报表、数字很敏感,心算超级快,可就是有一点不好,什么都听他妈的。他的秘书说,就连午饭吃多少,能不能喝冰镇饮料,老板都要打电话和他妈报告。甚至有一次,老板吃坏了东西在公司拉肚子,居然打电话叫他妈来给他擦屁股!

  督导分析,嫌疑人的母亲从小溺爱孩子,形成了一种畸形的依恋关系。虽然嫌疑人的智力和精神都正常,但是对母亲的依恋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。这时候督导还有点自责,担心自己昨天说他“精神正常”太武断了。根据英国心理学家约翰·鲍尔比的研究,这种单亲家庭、不健康的依恋关系,子女非常有可能在青春期时患上精神疾病。那个年代,不像现在这么正规,排除躯体疾病也不太方便,一般都是用人的经验来补足,难免出现误判。

  另外,督导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总觉得这案子不像是这个男子做的,或者说不像是他一个人做的。他把自己的怀疑跟警方说了,还要求给嫌疑人再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查,可人家根本不重视,还嫌督导多管闲事,对案情指手画脚。督导脾气也不小,什么也没说,把鉴定报告一扔就不管了。老师跟我说,那会儿督导有个直觉——警察肯定还得来求他。所以虽然有点替嫌疑人担心,但却不着急。玩心理战,督导绝对是殿堂级人物。

  果然过了几天,刑警队长又陪着笑脸过来请了,说:“X医生,还真让您说对了,还真有可能不是那小子一个人做的!”督导一听心里乐开了花:我操,你瞧我说什么来着!我他妈就是诸葛亮转世好吗!牛逼!虽然心中很得意,但是督导表面上不动声色,赶紧询问是怎么回事。队长说,他们又找到好多证据,初步判断是激情犯罪(非预谋犯罪),也就不可能事先安排好。但是,结合嫌疑人的状态,和他偷衣服的时候那种笨拙的手法,他们又觉得嫌疑人不可能一个人把作案痕迹隐藏得那么好。

  督导一拍大腿:“可不是吗!一个连擦屁股都得找他妈的人,怎么可能做出把尸体和凶器分开丢弃这种缜密的事呢?不合理啊!”队长听了也猛点头。说到这,督导心里就一个激灵,他想到一种可能,差点脱口而出。

  从刑警队长一来找他,督导就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。虽然“帮凶”这个推断最早是督导提出来的,但他也只是从心理层面上怀疑嫌疑人的行为能力而已。既然刑警队已经有了这个方向,那还来找他干嘛呢?

  队长也是老狐狸一个,一看督导若有所思的样子,就知道自己的来意人家已经推测到了,不由突然换了一副表情,特别严肃地说:“不瞒您说,我们有很多证据证明,那小子有帮凶。”督导试探地说,那就去抓啊!“但是……帮他的不像是人……”

督导端着白瓷大把儿茶缸,泡着吴裕泰的茉莉花,正往嘴里送,一听这话,卡蹦一声磕门牙上了。队长好像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住了,愣了一下,赶紧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,叫督导别胡思乱想。大家评评理!这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事吗?督导腾地就站起来了,震得茶几歪到一边。冥冥中一句特别狗血的台词油然而生: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但话到嘴边,愣是没说出来。他们你瞅瞅我,我瞅瞅你,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。后来他们哥俩深谈了两个钟头,但具体说了些什么,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。

  那一天,队长来找督导的主要目的,是想请他抢在“委员会”之前给嫌疑人做一个精神鉴定。咱们关起门来说,这是典型的违规行为。嫌疑人的律师已经提出了精神病司法鉴定的申请,到时候,会随机抽取三名专家组成一个“委员会”,让他们鉴定嫌疑人到底是真有病,还是装的。

“随机抽取”是为了保证委员会成员和嫌疑人之间没有利害关系,但规矩总会有漏洞,特别是在中国这样一个人情社会。医院是当时屈指可数的具有精神医院,要选委员会也是从那一亩三分地里选。督导的地位咱们之前说了,那是相当有分量的。所以存在这么一种情况——就算督导不是委员会成员,但是他已经做出了一个非官方的报告:丫没病,就是装的,想逃脱罪责!如果你正好是委员会的成员,督导又对你有过提携之恩,你会怎么做呢?你会做出完全相反的鉴定结果来驳人家的面子吗?

  当时队长就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。督导问:“你是想让他有病呢?还是没病呢?”队长说:“一个小年轻,能有什么病……”哦……啊?督导糊涂了,怎么他妈又不按套路出牌啊?

  根据队长透露的信息,这案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。虽然给嫌疑人定罪的证据确凿,但是按行话讲,案件还原却不够完美。就跟相声段子里说的似的,小孩子手贱,把录音机拆了又装上,哎呦,居然没坏,能响,真牛逼,给自己点个赞!一扭头,发现桌上多俩零件。

  录音机就相当于案情原貌,零件就相当于证据。证据少了,破不了案;证据太多,相互矛盾,定不了案。针对嫌疑人的这个弑母案,虽然证据确凿,可以确定人就是他杀的,但是模糊的犯罪动机和也许存在的帮凶,都让这个案子的碎片无法完美地拼凑成一个整体。

  话说这么多,大家应该明白了。这么麻烦的一个案子,如果嫌疑人是精神病的话不就省大事了吗?动机也不用查了,什么帮凶也无所谓了,屎盆子全都扣他一人脑袋上不就皆大欢喜了吗?督导觉得,他第一次有点看不懂队长这个人了。

  咱们解释了这么多,但其实在督导那里只思考了一瞬间而已,比打个喷嚏慢不了多少。和目的的善恶无关,违规的事情肯定不行,免谈。督导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,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侠盗劫富济贫,青春期懂点人事之后梦想就变成了当警察抓坏蛋。不过因为督导天生平足,这两个梦想哪个也干不了。现在他以医生的身份和警方合作,也算是曲线救国,圆了梦,像这种明显有失公平的事情,在他古道柔肠的小心灵中肯定是特别厌恶的。

  队长早就猜到督导会断然拒绝,他当时说:“老X啊,咱俩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,但是也相识这么多年了,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老婆都明白。我这样拜托肯定有我的理由,但是牵扯到一些关键证据,我不能透露太多。”

  督导心想:别给我来这套,有什么理由你摆在桌面上说啊?那我还得视情况看要不要帮你呢。求人还想藏着掖着,门都没有!督导的性格就那样,软硬不吃,油盐不进。两人话不投机,队长只好无功而返。不过队长也不是吃干饭的,他能全凭督导拿捏吗?现在想起来,我觉得一开始队长说的那句“帮他的不像是人”就是一个小伎俩。你要帮我呢,我就把话说完,满足你的好奇心;你要是不帮我,哼哼,就自己难受去吧!

  把队长送走后,督导站在窗户边抽烟,果然陷入了纠结之中。“帮他的不像是人”这句话既可以往正道解释,也可以往歪道猜测。现在只能断定,队长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,肯定有所指。如果只是为了吊胃口而故意弄了个标题党,那就太没水平了,人家刑警队长不至于干这种事。督导有心问个明白,但是面子上挂不住。自己没给人家情面,估计人家也得让你碰个软钉子。“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”这是个能松能紧的规矩,但有时候真要命。

  督导一边抽烟,一边叹气,正好看见队长从楼群里走出来,慢慢上了车。督导目送他开车走远,钻进车流,尾灯红成一片,像破碎在柏油马路上的夕阳。他想起来自己不会开车。对别人来说挺简单的一件事,自个就是怎么也学不会。“别想那么复杂,脚底下一踩就走了。”——是谁这么说过来着?然后,督导突然就想明白了,大热天,后脊梁却噌噌往外冒凉气,跟背了个空调似的。“帮他的不像是人……”这话也许并没有什么深意,更不是打哑谜,它不过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罢了。

  一个月之后,嫌疑人的鉴定结果出炉了,他患的是“分离性多重人格障碍”。咱们前面提过,一个月之前,队长来找的时候,督导就想到一种可能,当时差点脱口而出。那时候督导已经猜到,没准是多重人格。因为种种证据表明,嫌疑人的性格和作案手法不够匹配,咱们逆向思维一下:如果嫌疑人突然换了一个性格不就都能说得通了吗?在没做任何检查的情况下,这个推测有点惊世骇俗,所以督导没说出口。

  这种病现在电影里都演滥了,好像比感冒还容易得,一旦剧情不能自圆其说了,就说主角有“多重人格”。OL打招呼的标准台词不是:“我今天好像有点感冒了。”而是“我今天人格好像有点多。”

  早期编剧还收敛一点,顶多让主角分裂出俩、仨互相掐。现如今审美观都扭曲了,我听说有一句黑话叫“多分,多漂亮”,只要出现多重人格的桥段,不分裂出十个八个就显不出来水平。

  嫌疑人的情况属于严重意识障碍,并且判定他在作案时处于发病状态,是无责任能力的。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,嫌疑人无罪,医院治疗。本来督导已经把这件案子放下了,谁知道因缘际会,嫌疑人又回到督导眼皮底下,成了他的病人。而作为主治医生的权力,督导终于接触到了队长向他隐瞒的资料。

  那是一卷录像带,做为关键证据一直处于保密状态,不过案子已经尘埃落定,也就无所谓了。督导跟老师说过,当时他满怀欣喜地看完整卷录像,结果却大失所望。失望,是因为他本以为带子里录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,但是……督导说得含糊,老师也没细问。就这样,医院里住了小半年。治疗效果还不错,做了几次评估后,医院觉得可以让他出院了。就在这时候,发生了意外。

  一个实习医生,跟了督导很多年,有点像我和老师的关系,督导负责的病人病例都是他代劳的,我们叫他小P好了。治疗心因性精神病必须要全面了解病人的心路历程,几岁被门夹过脑袋,几岁破的处,全都得知道,所以嫌疑人的档案里也少不了警方那一段的记录。小P当时正在转正,缺一个有分量的论文,他就整理督导的病人病例,想攒一篇。这一整理不要紧,给他看出点问题。

小P找到督导,问:“X老师,您看过XXX的卷宗吗?”督导心想:这不废话吗?我主治,能不看吗?小P又问:“警方的那段您看了吗?”督导怒了,让小P别绕圈子,有话直说。小P也是个怂货,准备好的说辞也不敢说了,急忙把嫌疑人卷宗里的录像带拿出来,放给督导看。督导是个很负责任的人,录像已经看过好几遍了,这会儿只好再看一遍。

  录像的内容是嫌疑人的作案过程,正好让商店的监控器给拍下来了。另外说一句,这家在九十年代初就装着监控的商店,就是嫌疑人曾经偷过衣服的那一家。警方在最初调查嫌疑人偷衣服的案子的时候,例行公事调看录像,偶然发现服装店的大门口居然就是弑母案的凶案现场!在偷衣服之前十天,嫌疑人母子俩深夜在服装店门口发生口角,嫌疑人发病,人格转换,用刀捅死了母亲。整个作案过程原原本本地被录了下来,这也成了断案和精神鉴定的双重关键证据。

  小P知道督导没耐心看完,他一直快进到最后,暂停,画面停在嫌疑人母亲一张惊恐的大脸上,还挺清楚。督导疑惑地盯着小P。“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小P把法医报告的复印件推到督导面前,有些艰难地说:“您仔细看时间。”“时间?时间怎么了?”督导压着火气,翻开卷宗。这是嫌疑人母亲的法医鉴定报告,报告上对她的死亡时间有一个明确的意见。推断死亡时间牵扯到的因素特别多,气温啊,湿度啊,都得考虑进去,不过一般误差不大。

  “您再看这个。”小P指着电视屏幕左上角。督导随着他的手指看,那里显示着录像的录制时间,精确到秒。他看看屏幕,又看看卷宗,录像时间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晚了整整一天,督导脑子里嗡地一阵巨响。

  半年时间过去,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,但其实队长那句话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。“帮他的不像是人……”督导脱口而出,声音都嘶哑了。小P也傻了。“您说……什么?”

  督导心烦意乱地把小P轰走,盯着屏幕,静坐了一下午。理性告诉他,这两个时间中肯定有一个搞错了。但是直觉又告诉他,这一天的误差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。那天之后,督导连续几周废寝忘食,不停地搜集资料,假设,推理,再推翻,整个人呈现一种疯魔的状态。医院里的同事都搞不清楚他在干什么。别人不清楚,可小P清楚啊!不过大部分时候坏事就坏在一知半解上。在小P看来,这事简直跟恐怖片似的!自己的老师看了一卷录像带,录像里一个女人被杀了,但是在拍录像之前这女人就应该是死人了,然后老师就魔怔了。

  平心而论,这事要摊在我身上我也一样犯嘀咕。(正好那会《午夜凶铃》应该传到大陆了,一联想,还真挺渗人。)小P那段时期整天处于惊恐状态,连续出了好几个事故,转正的事也泡汤了。唉,人的命,天注定。

  书归正传。嫌疑人出院的日期已经敲定,但是督导赶在他离开之前,单独给他进行了一次心理治疗。这次治疗由于不在治疗计划之中,所以没有记录在案,对评估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。今年我正好看了督导的一本著作,这本著作里对嫌疑人这个病例做了简单的描述,再结合老师那里保留的一些笔记,我才能对整个事件做如此程度的还原。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这件案子这么了解的原因。在那本著作里有这样一段话,我印象特别深:母爱,究竟能深厚到什么程度?这是个无解的问题。

  原来,我们只能想像其答案是:死亡。在唯物论体系里,死亡乃万物的究极。肉体消亡后,爱也无法存活。但是我们低估了母爱的能量,在某些个案身上,我看到,母爱已经超越了究极,超越了肉体的限制,超越了逻辑与自然规律。

  母爱确实仍然存在于死亡之后。

在嫌疑人出院前一周,督导把小P叫过去,语重心长地说,小P啊,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,过两天有个事情得让他上一下。本来不想叫他的,因为小P很有可能露出马脚,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别人。

  小P当即表示,只要不是杀人放火,什么缺德事他都能干出来。别看他长得老实,小时候经常踢院里的猫,很有经验的。督导深深地看了小P一眼,说踢猫的事咱们以后再说,然后就把坐在沙发上的劳老师介绍了一下。老师那时候刚满四十,还是少妇的感觉,龇牙朝小P一乐。

  我猜当时小P肯定以为督导要给他介绍对象,也不知道他的第一反应是心动还是天雷滚滚。相比较学医的,学心理的人不太在意岁数和体力的搭配,所以老少恋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。当然,督导介绍老师和小P认识根本不是为了保媒拉纤,而是想让他俩演一出戏。准确地说,是演一出“心理剧”。

  年,既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一年,也是著名的“心理剧”疗法诞生的一年。不过心理剧诞生的那一天是4月1日。(这也算是一种自嘲的方式吧。)一个叫莫瑞努的哥们,在红灯区嫖妓,警察过来抓嫖。这哥们就想:我不能光享受而不付出啊?(意思是你从来不给钱是吗?)所以他就组织了一个妓女的自助团体,妓女们在团体里面都是匿名的,她们之间互相倾诉,宣泄情感。这种形式是不是有点眼熟?对了,和咱们以前提过的“团体心理辅导”很有渊源,前者可以算是后者的雏形。

  后来,莫瑞努在维也纳搞了个小剧场,自己演国王,让台下的人来骂自己,又让观众自己演国王,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。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,让这哥们觉得“心理剧”绝对有搞头啊,之后就跑到美国把这一伟大的治疗手段发扬光大了。

  咱们说得不太正经,但是不代表心理剧这一治疗手段不正经。心理剧发展到今天已经拥有很多成熟的技术手段,据说有上百种,我只知道其中几种常用的而已,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没有办法掌握的。

  简单来说,“心理剧”就是在舞台上,让患者、医生、家属、观众等等所有人都参与进来,演一出带有强烈感情色彩,并和患者的人格问题相关的舞台剧。心理剧大多只有简单的剧情线索,主持人加以引导,让患者自由发挥,演着演着,就把自己的真情实感演出来了,然后通过情绪宣泄,讨论分享,解决患者的心理问题。背景资料先聊到这。

  到了嫌疑人出院的前一天,督导医院的活动中心,说:“XXX啊,明天你就出院了,今天就算是给你办个欢送会,科室自己搞了个小话剧,大家一起轻松一下。可别激动啊,也不算是专门为你搞的。”嫌疑人一听,当然欣然接受,对督导又是一通感谢。

  督导让嫌疑人坐在第一排观众席,然后给老师和小P使了个眼色,一切都按计划进行。医院的活动中心和一般学校的小礼堂格局差不多,设备可能更简陋一点,因为一般医院里搞大型的联欢活动,大家疯起来容易分不清病人和医生。

  不过,说是演话剧,可是舞台上没有任何布景,只在台下面对观众摆了五把椅子,这是主持人和演员的位子,最旁边还放了一架电子琴,好像是要现场配乐的感觉。?如果是对心理剧有研究的人,一看这架势,就能猜出来了。这是典型的“一人一故事剧场”的模式。

  “一人一故事剧场”可以算是“心理剧”的一个分支。英文名叫“PlaybackTheatre”,简称PB。PB技术区别于偏重治疗的“心理剧”,更像是一种实验话剧形式,在社区应用得比较多。督导前思后想,采用了PB的形式。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治疗嫌疑人,而是为了给他呈现一个“奇观”。

  劳老师坐在演员席旁边,她是主持人,或者叫“领航员”,是PB中非常重要的角色。劳老师当下也有点紧张。如果只是一般的心理治疗,她是很有经验的,但是像这种“鸿门宴”她还是第一回参与,她也清楚自己是那种心里不藏事的人,生怕露出破绽来。

  督导给了老师一个眼色,老师心一横,得啦,说什么都晚了,盖头都撩了,你还能不脱裤子吗?人要矫情也得有个限度不是?老师轻咳了一声,坐在领航员的位子上,大概讲解了一下PB的规则。很简单,就是希望所有在坐的人都讲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幸福的事情,然后由场上的四名演员再现这个故事。

  督导先抛砖引玉,讲了自己送女儿上小学的故事,很温馨。观众听得很轻松,但是老师做为“领航员”可是带着任务的。讲述者讲完之后,领航员需要把零散的故事有条理地复述一遍,提炼主干,然后暗示给演员。演员听明白领航员提炼的故事主干后,用几秒钟时间简单商量一下,或者干脆完全不商量,就要开始即兴表演。小P在督导的安排下,混在四个演员里面,其它三个也都是督导专门找来的,大家都知道这场PB的重头戏在后面。

  暖场之后,活动中心的气氛开始变得活跃,不用领航员调动,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说自己的故事,都觉得这种即兴表演的形式特逗。督导一直在偷偷观察嫌疑人的状态,差不多演过八、九个故事了,督导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!一直坐在督导旁边的一个护工心领神会,举手示意要讲自己的故事,劳老师对他点点头。

  护工说,他要讲的事情和自己的妈妈有关。他的妈妈已经去世了。他说,他小时候特别淘气,又住在北京的大杂院里,小孩子特别多,整天一群孩子在一起疯玩疯闹。他家的邻居养了一只猫,他总是趁邻居不注意的时候带着小伙伴欺负那只猫。有一次手重了,把猫的腿弄瘸了。邻居一问,孩子可不知道打掩护,直接把他给供出来了。邻居找到他妈兴师问罪,他妈说,孩子是我养我教的,他做错了事,我负责,要多少钱,我赔。

  护工说:“我一点也不感激我妈这样做,因为事情明明是我做的,凭什么要别人来顶罪?”从那以后,他一点也没收敛,反而变本加厉地恶作剧,受害人找上门,他的妈妈无一例外都替他扛下来,并且不说一句责怪的话。但越是这样,他越是恨。终于有一次,他把玩伴推向了疾驰过来的卡车。

  因为他还未满12岁,不用负刑事责任,但是他的妈妈倾家荡产才凑够了赔偿对方的钱。那之后,他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,很快就病倒了。在他妈妈临终前,年幼的护工才知道,她很早就得了宫颈癌,一查出来已经是晚期。本来一直在保守治疗,也有效果,但是赔偿之后家里就没钱了,治疗就停了下来,现在病情已经无法控制,只能等死。

  他记得他妈妈对他说,他已经没有了爸爸,她知道男人是天,女人是水,她想变成天那样什么都能扛下来,又想变成水那样永远无声地滋润着。可她哪个也没做好。

  护工趴在妈妈的床头,问:“妈妈,你怪我吗?”他妈妈说:“怪你,恨不得打死你。但你是我儿子,怪你之后,还是忍不住爱你。”“我觉得那是我最幸福时候……”护工说完,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。

  他们不知道,好戏才刚刚开始。老师早就知道这个故事,所以情绪没有受多大影响,但是还得装作一副沉痛的样子,把护工感人的故事又提炼复述一遍,然后演员就开始演了。剧情其实根本不用领航员提炼,早就都商量好了。

  小P演护工,一个大姐演妈妈的角色,有一哥们演猫,一人演邻居。旁边伴奏的,傻不啦叽地弹了几个音阶,就算伴奏了。演员们先是重现了虐猫的情景,嘿,还真别说,那哥们腿瘸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医院的场景,演邻居的那个扯了块白布,站在后方,医院了。

  小P趴在大姐腿上,说了那句台词:“妈妈,你怪我吗?”大姐原来好像是科班出身,表演松弛极了,把妈妈的形象演得出神入化,还自己加戏。她说:“怪啊,恨不能打死你……可你是我儿子,怪你之后,还是忍不住……”大姐抬起一只手,轻轻放在小P头上,后半句台词故意没说,然后脖子一歪,咔吧一下,死了。

  督导一直特别紧张地注意着嫌疑人的反应,一看,果然已经有点坐不住了。

不过,这场戏的重点还没来。台下的观众以为已经演完了,刚想吧唧吧唧拍巴掌,但是演员又变幻队形了。大姐退到了舞台旁边,表示自己不在画面里,小P和另一个女演员挽着手上场,貌似情侣的样子。小P对女演员说:“我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,全是因为我妈妈。她牺牲了自己,把世界留给了我。”

  女演员贱兮兮地附和道:“是滴呀,是滴呀。”小P帅帅地一甩头,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,他说:“你不懂。她是放弃了生的权利,给了我。她用自己的‘死’,换来了我的‘活’。”女演员做沉思状。全场都安静了。我觉得这时候嫌疑人已经懂了。女演员想了一会,突然开朗地笑了,然后对小P说:“我觉得她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你。”“你是说她在天有灵,会一直保佑我?”“不,我是说,你的‘活’并不是真的‘活’,所以她的‘死’,也不是真的‘死’。”

  女演员说完这句莫名奇妙的台词,一直躲在台侧的大姐突然走上台,迎面朝小P走去,两人肩膀对撞了一下,停下脚步,保持背对的姿态。小P:“对不起,你怪我吗?”大姐:“怪啊。”小P:“你能回来吗?”大姐:“不能。”小P:“你在怪我?”大姐:“没人喜欢死亡的。”小P:“你是真的死了?”大姐:“不。”小P:“那为什么不回来。”大姐:“只有我真的‘死’了,你才能真的‘活’……”表演戛然而止。

  台下观众都觉得最后发展的这一段剧情莫名其妙,但还是礼貌性地鼓掌。比起其它人的故事,这个故事表演了很长时间,算是一场大戏了。

  老师说:“下面,请谁来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?”说完直勾勾地看着嫌疑人。嫌疑人汗如雨下。他本能地站起来,又坐下,说他要再想一下。老师紧追不放:“没关系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不用组织语言。”嫌疑人光张嘴,说不出话,还是摇头。督导点点头,示意老师可以了。老师得令,也就不再纠缠嫌疑人。

  据说,第二天嫌疑人出院的时候,情绪都不太对头,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。而这其中的缘由,恐怕只有督导一个人知道。

  后来大概过了半年时间。督导下班回家的路上,被一个陌生女人叫住。她说她有些事情想和督导聊几句,不知道他能不能跟她去一个地方。督导心想:现在站街女揽客都这么大胆了吗?督导赶紧摇头,说他没时间。陌生女人依旧拦住他,说只要一会就好。靠,这绝对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啊!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?你先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一会就好?

  陌生女人见督导死活不去,叹了口气,终于说道,她是想聊聊XX的事。督导一惊,XX是嫌疑人名字的后两个字。能找到自己说出名字的,肯定是和他有关的人。而把姓省略,只叫名字,说明他们关系很密切。再一打量这个女人,大概五、六十岁,大晚上戴着墨镜,有点奇怪。督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,不由打了个哆嗦。他挣扎了一下,最终还是跟女人走了。

  女人把他领到一处出租房,家具没几件,感觉根本不是长期住人的地方。女人让督导坐在空荡荡的木板床上,说,X医生,真不好意思,没有什么可招待的。督导想了想,问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。“那之后,你一直住在这?”女人摘掉墨镜,说,也不是一直住这,换了好几个地了,现在也不住了,只是今天用一下。

  督导点点头,没再主动问问题。女人说:“我给您讲个故事吧。”督导不知道哪根筋抽了,突然插嘴,问她:“你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?”女人说:“我是个死人。”督导低头颤颤巍巍地点上一支烟,表示自己明白了,请她讲下去。下面就是这个女人那天所讲的故事……

在很久很久以前,有一个地处世界边缘的国家,这个国家东边是美如画的仙境,西边是宇宙的无尽深渊。这个国家每一宇宙纪年都被评选为世界上最美的国家。为什么呢?因为这个国家没有垃圾。它的旁边紧挨着无尽深渊,有什么垃圾往里一扔就消失不见了。这个国家也没有墓地,人快要死的时候,就自己走到深渊里,再也不回来。甚至连犯罪都没有,因为人只要一动歪念头,就会被放逐到深渊里。所以,能留在这个国家的,都是美好的东西。

  这个国家,我们叫它仙境国。仙境国没有国王,只有年轻的王子和老王后。国王去了深渊以后,王后就把王子扶持成新的国王了,但人民还是习惯地称他为“双鱼王子”。

  王子有一个弟弟,是仙境国的禁忌。这个小王子不能被提到,他是唯一个可以穿梭于仙境和深渊之间的人,他会把深渊的消息带回人间,他的能量来自于人民的话语。只要有人谈论他,他就有了穿梭的能量。所以人民憋得实在难受,必须要八卦一下的时候,会称他为“艾德”。有人说,是王后亲手把老国王和艾德推进深渊的。当然,这也是个禁忌,不能被提起。

  双鱼王子到了适婚年龄,有很多人家都把姑娘送到皇宫里给王子挑选,但是王子都看不上。大臣问他为什么不想娶王后,王子眨眨眼,说:“我有王后啊,你们不是都叫我妈妈王后吗?我是国王,她就是我的王后啊!”

  王后吓得赶紧下令把大臣处死,但是可惜,仙境国的风很大,一阵风刮过,就把王子的话传到了国家的各个角落。人们耻笑王子和王后有不正当关系,说他们母子相奸。王后气急了,她撒了一把灰在风里,灰飘落在哪,她就把那里的人立刻丢进深渊。深渊中每进入一个人,仙境里就多一种花。流言在王后的铁血手腕下被镇压下去了,仙境国也多了上千种花,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地方了。但是她也终于醒悟到,必须马上给王子找一个真正的王后。

  几经周折,王后物色到一个农夫女儿,这个农夫女儿和自己有八分像,年纪也比王子大,王后觉得,这样的姑娘肯定能代替自己照顾好王子。王子看了也很满意,就娶了她。举国上下一片欢腾,人民也不希望自己的王室出现丑闻。

  但是婚后王子和新王后过得并不美满。王子觉得新王后没办法像他妈妈一样照顾他;新王后觉得自己根本不像嫁了个老公,就像找了个儿子一样,除了有钱这点还不错。

  于是流言又开始在仙境国传播。人们说新王后不过是个摆设,王子每天晚上都去老王后的卧室睡觉。老王后和上次一样,开始把她的人民丢进深渊,全国人被她丢进去一半。仙境国俨然变成了全宇宙鲜花最多的地方,每个人身上都被花粉熏得香喷喷的。

  但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事情变得更坏。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,王子跑到老王后的床边,把她摇醒。老王后生气极了,她跟王子说他不能老在晚上过来,他应该和自己的王后睡在一起。

  王子笑了笑,说,怎么?“伊戈”总是在晚上来找妈妈吗?老王后吓得脸都白了,比闪电还白。“你不是王子?”王子说:“我是,妈妈。”老王后拼命摇头,说他不是,绝对不是。王子笑吟吟地说:“妈妈,我是你深渊里的孩子啊!”“你是……艾德!”

  王子点点头,流下眼泪,他说,终于又听到妈妈叫自己的名字了,这样他又能多留一小会了。老王后让他快回去,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,他的家在西边的无尽深渊里。王子说,不急的,“妈妈,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?快去伊戈那里看看吧……另外爸爸让我问你好。”

  老王后跳下床,冲到王子的寝室。新王后躺在祭坛一样大的床上,黑色的血凝结在床单上。老王后用镶嵌着珐琅的发带拼命捂住嘴巴才没有尖叫出来。王子站在老王后身后。“是你……杀了她?”“当然不是,妈妈,是‘伊戈’。”不可能!那孩子不会杀人的!老王后大叫起来。

  王子眼神黯淡下来。“还是想想怎么办吧,妈妈,一会伊戈回来可帮不了你。”老王后迷惑了,问王子,难道他愿意帮助她。王子说,当然了,他爱着她呀!老王后无力地找了把椅子坐下,王子想帮她揉肩,老王后厌恶地把他推开。她说:“能有什么办法……就说是我杀的吧。”王子说:“不行呀,妈妈,新王后没有罪,你不能杀她,临时定罪也来不及了。我们只要走出这扇门,风就知道了。这个国家的风还是这么不友好。另外,妈妈你太强势了,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信服伊戈,人们只会说王子的妈妈又帮他顶罪了,其实所有的坏事都是王子干的。”

  老王后的头疼病又犯了,她一边皱眉一边说,哪又能怎样?王子想帮她揉揉,但,抬起的手,犹豫了一下,又放下了。王子说:“就说是我干的吧。”“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坠入深渊。”

  王子听了,眼神更黯淡了。但还是接着说:“说是艾德干的,说伊戈根本不知道不就好了?哥哥的罪都推到我身上,反正大家都怕我,我也不怕再去深渊。”老王后抬头看着王子,好像有点看不懂他。她问,这样可以吗?王子说,可以呀,妈妈。“但是如何能让人民相信是你杀的,而不是可怜的伊戈杀的呢?”王子说,证人,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,人人都相信的证人。谁?这个国家最讨厌,也是最喜欢传播流言的家伙。“你是说……”“没错,妈妈,风。”

  王子说,他们现在不能开门,一开门,风就进来了,而且现在是雷雨天,风更暴虐。他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,然后故意让风知道,这样人民就相信了。

  老王后问他,应该制造怎样的假象呢?艾德说,再杀一遍,这次让他来做。老王后痛苦地捂着脸,大叫着:“天呐!这不可能!新王后已经死了,风那么狡猾,它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活人和尸体?”“可能的,妈妈。”王子终于扶助了老王后的肩膀,这一次她没有挣脱开。“上一次,你为了伊戈,把我和爸爸丢进了深渊,这一次,这一次轮到你自己了……”

  第二天,依旧是个雷电交加的夜晚。双鱼王子推开窗户,满脸狰狞,用一把剪刀刺向老王后。老王后尖叫了几下,倒在血泊中。王子扔下刀,迅速把挂在窗户外的船帆收紧,把看到了这一幕的风全都关进船帆里,然后迅速把窗户关上。整个皇宫门窗紧闭,闷热得像个烤箱。

  “是这样吗?妈妈?”“就是这样,伊戈。”老王后擦擦身上的番茄酱,从地上爬起来。王子还有些惊魂未定,他仍有些不相信。他问老王后,艾德的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?老王后说她也不清楚,但是也只能这样做了。她嘱咐王子,等到十天以后,新王后的尸体开始发臭的时候,再把风放出去。因为新王后和她有八分相似,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,再等到尸体腐烂后,就没人能分辨出来了。然后人民会相信风的误导,认为死的是我,这样就没问题了。

  王子惴惴不安,他说,不管杀了谁,但毕竟是他杀了人啊!王后摸摸他的脸,说:“不是你杀的,你刚才那个样子,大家都能看出来,你不是伊戈,你是艾德。”

  王子好像松了口气,一下子倒在床上,不过好像又想起来那张床上死过人,又吓得跳起来。“那妈妈你怎么办?”“我会去深渊的边缘生活,永远不回来,就当我已经进入深渊了吧。”

  王子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才说道,那以后就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了啊……老王后突然哭了,王子问她哭什么。老王后说,没什么,只是突然想起艾德的一句话。什么话?老王后说,昨天他法力不支,不得不回到深渊的时候,自己问了他一个问题,问他有没有责怪她?“那他怎么说的?”王子好奇。他说,怪呀。但是她是他的妈妈,责怪之后,仍然忍不住爱她。

  就这样,十天之后,新王后的尸体被发现,风也卷携着假消息传遍整个仙境国。大家都知道老王后被王子杀了,但是没有人责怪王子,因为,那不是仙境国的王子干的,那是无尽深渊的“艾德”干的。也没有人关心新王后去哪了,因为她根本不受爱戴。人民依然安居乐业,他们知道只要不提起“艾德”的名字,他就不会再跑出来,现在的王子是好的,是无辜的。同时,也因为他们有个习惯性的思维,能留在仙境国内的,全是好东西。

  老王后如约留在了仙境和深渊的交界处,那里环境恶劣,朝不保夕。但是为了王子,老王后并不后悔,她打定主意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。只是一个人呆久了,她思念最深的却不是那个在仙境安乐的伊戈,而是在深渊内的艾德和老国王。

  之后突然有一天。伊戈王子突然跑来边界找老王后。老王后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。王子慌慌张张地问老王后,是不是准备真的走进深渊,永远离开仙境国?老王后问他,这话是谁说的?王子说,是全国最聪明的一个老郎中说的,他说,老王后用自己的死,换来了王子的活,但是老王后并不是真的死了,所以王子也没有真正地活着。所以王子来问问老王后,是不是真的要走进深渊,真的死去?

  老王后听完笑了出来,她说,她不会这样做的,因为平白无故地多出一种花,园丁会觉得奇怪的,如此完美的计划不就有了破绽了吗?王子听后放心下来。他说,他开始后悔了。他应该自己承担自己的罪。他不该让老王后替自己受过,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。

  老王后笑了,笑得那样开心。她说王子终于长大了,懂得关心人了,这样她便觉得值了。她这样没关系的,她已经老了,这样还能有几年?而王子还有大好的年华,还有偌大的国家要统治。

  王子问:“妈妈,你怪我吗?”老王后愣住了。她怔怔地看着王子,久久说不出话。王子喊她:“妈妈……你在怪我吗?”老王后摇摇头,指指身边的花丛,让王子仔细看。她说,她觉得这朵大一点的是老国王,而这朵小一点的是他的哥哥。王子惊讶极了,他挨个上前摸了摸花瓣,他问,“这个真是艾……”王后打断他,警告他永远不要说出那个名字。王子点点头。又问她:“你还没回答我呢。”“怪呀。”老王后说,转过身,再也不去看王子。

  从那以后,老王后就从老国王和艾德的花丛旁边搬走了,她没有进入深渊,但是同时也再不见王子。仙境国从此进入了最鼎盛的统治时期。

  女人一口气把故事讲完,中间没有任何停顿,就像一位经过训练的朗读者。督导心里想着:这就是死亡推断时间,比录像上的时间早一天的原因。然后他又想起刑警队长的话:帮他的不像是人。

  看来不学无术的经验主义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对的时候。讲完之后,女人又把墨镜戴上,向督导致歉,说对不起,耽误他宝贵的时间了。督导说他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,女人请他问。“首先,老王后为什么要把老国王丢进深渊?”女人戴着墨镜,看不到表情。她说,因为他要伤害王子。“所以,老王后本来就有罪了?”是的,但那是个意外。所以老王后并不觉得自己住在边界很苦,这是她应得的。

  “还有,伊戈为什么要杀新王后?艾德又是通过什么契机突然在那个时候来到仙境国的?你确定是伊戈杀的,而不是艾德吗?如果你搞错了,那不是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必要的?”她说,这不是她的故事,是老王后的故事。伊戈和新王后发生了口角,是关于性方面。伊戈的心态还是个孩子,无法满足新王后,新王后羞辱了他,所以他一怒之下杀了她。杀人之后,伊戈觉得自己犯了大错,所以叫艾德出来帮忙。在故事里面,是伊戈逼问新王后,问她到底爱不爱自己,新王后被掐住脖子,不得已求饶,连连喊,爱的(艾德)!爱的(艾德)!所以才让艾德从深渊回到了仙境。

  她说这段刚才她忘记讲了,但也无关紧要。至于会不会就是艾德杀了新王后……其实真相一点都不重要,因为当时那种情况,没有风,根本无法证明。为了让伊戈脱罪,必须要让风知道,这才是重点。“新王后不仅仅侮辱了伊戈,她应该也侮辱了老王后——是这样吧?”女人不说话。

  督导和女人一后一前走下出租屋的楼梯。天色更晚了,督导这才发现,这里根本就是个危房,只有一些拾荒的人暂居而已。砖墙上大大的“拆”字特别显眼。怎么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呢?

  他们走到路口,女人向督导道别。督导突然问她是不是在脸上动手术了?怎么和他在录像上见到的不一样?女人说,他们从未见过,不管在哪里,在什么时候,她也从未动过什么。后来又说,可能只是老得快了些。

  “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?”督导看着女人逐渐远去的身影,还是忍不住问。女人轻轻的声音传过来,“您是学心理学的,应该比我了解。故事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,一个没人知道的故事是会把人逼疯的。”“您学历很高吧?”“文学硕士。”“您就这么相信我?”“您是全国最聪明的郎中呀!”“不知道为什么,我很尊敬您。”“……”

  女人终于走远了,可能这次真的没有人再找得到她了。督导年轻的时候也有文艺青年的情怀,这样违道德又决绝的分别,甚至令他觉得带有一丝诗意。他很想再问一遍那句台词,但是空气里的情绪好像还没有浓到那个程度。

  后来开始下雨。督导想起仙境国里那两个雨夜。他好像真的听见爱传播流言的风刮过来了,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地说:怪呀……

  后记。

  这个案子发生在年之前。在刑侦过程中,全国首次运用DNA鉴定技术是在年的东北。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,也解决了我的一丝困扰。所以这个特例只能发生在那个年代,现在,再也没有这么辗转悱恻的事情了。

  另外,利用精神鉴定来脱罪是很困难的,现在科技更发达了,大家不要动歪念头啊!考考大家,知道“艾德”和“伊戈”是什么意思吗?(EN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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