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秦PK李锋谭克修一份诗会发言

一份诗会发言

诗/谭克修

我接过话筒时,几只野生猕猴

正好从窗外探头,有的呲牙,有的

在跳,不满意,再跳,以逗诗人哄笑

我小时候也爱跳,也光脚跳

不高的田埂,不宽的沟坎,都跳

跳房子,跳绳,输了,再跳

现在不跳了,按标准或神气的步伐走

皮鞋和路面太硬,跳起来脚痛

在坐的,若有足弓没进化好的

扁平足,会比我更痛。除了痛

跳还会漏气。身体是一个口子扎不紧的

气球。若不是担心绳结松动,有人

用针扎,真想跳上桌子,主席台

边跳边说,或什么也不说,跳几下就好

累了就跳上吊灯,荡一会儿秋千

不能输给外面的猕猴太多

我们坐飞机、高铁,来到神农山

传说中的大自然,确实了不起

能把动物园的角色反过来

让猕猴在外面观看笼子里的人

你们说的北宋山水画,是很和谐

那时人比猕猴多不了几个

分散在真正的自然中,谁也不围观谁

要在十三亿人的工业社会

修复当代诗歌与自然的关系

得先把诗人从城市驱离,反正他们

在那里生活窘迫,魂不守舍

体内越来越冷,也阻止不了地球继续变热

左秦评:

先从李锋的诗评说:

第一,李锋这篇诗评还是写得不错的,但我有个疑问:在点评中几乎完全没看到原诗的一个句子,这是不是凌空蹈虚?

写诗评,尤其是单首诗的细读,是不是应该忠于文本?

读者读了你的评,除了一些假大空的赞颂之词和一些脱离文本的专业名词,完全看不到你所评之诗人的诗作创作轨迹和诗之结构,是否得当?

第二,比如李锋评到“通常是不期然的某处突然把你逗乐”

但能否在诗中指出究竟哪里能够将你逗乐?

如果不踩实文本来读,我完全可以把一些泛泛的常用点评词语用在点评中,管它对不对,反正我就列在这里了。

诗评,不是给读者一个结论。

一篇好的诗评,应该让读者看到你的阅读轨迹。

评,不是感想,不能写成小想法,这是不严谨的,而且有糊弄读者的嫌疑。

第三,“但诗作整体上多是严肃的,强大的内部逻辑构成其诗作的坚刚之质”

这个评语就挺空的。因为我读完你的评,我还真没看到什么内部逻辑。

诗评人写诗评,其关键就是把诗人的内部逻辑写出来。

第四,至于诗的“跳动的语感”是长短句结合,这里说的很恰当。

只是“跳动的语感形式和所要表达的语义内容形成完美契合”,这样的过于专业的句子能否说得更加通俗和清楚一点?

虽然读者看起来高深莫测,却着实很难理解你所要表达的意思。

写诗,可以任性一点,但写评,绝对要踏实、严谨。

第五,“诗题和正文形成完美的反差”。

我有一个疑问,所谓完美的反差,是不是可以去除“完美”?

你说的严肃与调侃形成的反差,能够说得更加详细一点?

谭克修这首诗如此精彩,就这么匆匆忙忙点评,是不是有点儿太急、太心浮气躁了?

第六,至于从“什么观点?”后的一大段高中语文式的中心思想,是不是可以少一点?

诗评,关键是告诉读者这首诗是怎么写来的、究竟优秀在何处、究竟表现了怎样的美学思想。

第七,写诗评,是不是要多发现一点东西,而不是堆砌辞藻?

我在写诗评时,不断发现新东西,然后把自己陈旧的落后的观点去除。并且将自己的发现织成一个网络。

诗歌感想、诗歌评论、诗歌理论,是步步加深的。

在写评时,应该要有形成自己独有理论的意识。

仅仅是点评了一首诗,是远远不够的。

第八,诗评就是一篇文章,不管诗评多短,最好是可以分分段。

将其写成豆腐块,很影响阅读。

第九,诗评人应该理性。写评不是写诗,绝对要理性。

要把自己当做一个阅卷人、研究生、科学家。

第十,写诗和写评应该一起进行。

没有创作经验的诗评人没有发言权。

自己的诗都没写好,又有什么资格去点评别人的作品?

第十一,写评关键是要做好定位,那就是你这评就是是写给谁读的。

是给普通读者?专业读者?所评诗人?还是自己?

定位错了,写评很容易出现偏差。

比如你给普通读者,你就必须通俗,因为普通读者是读不懂诗文本才读你的评。

你必须将诗之表现手法、结构、内涵,在嵌合文本的基础上,将其点评出来。

空泛点评:

谭克修的诗,在我的理论中,属于深度意象诗。

我对深度意象诗有很多论语。

鹰之也专门写过深度意象诗的文章《论深度意象诗》。

其中他下了这样一个定义:

“所谓深度意象,它并非就是与传统的意象派有严格分界线的诗歌,而是对传统意象派诗中更倾向于直觉化的、无意识的、玄幻的之类超现实主义诗歌进行自觉化、规模化写作的一个流派。”

鹰之还说,深度意象诗应该有三个特点:

第一,它是意象诗;

第二,它是有超现实主义特点的意象诗;

第三,它是有“深度”的意象诗。

但实际上,这是很含糊的说法,没有结合创作实际。

在我看来,深度意象诗,应该是:意象高度碰撞成一个有“深度”的网络的意象诗。

所谓意象碰撞,即意象不能单独作战。要形成意象群。

所谓深度,即时间深度、空间深度、肢体深度、情感深度、思想深度。

所谓“网络”就是意象编织成句子,句子编织成诗篇。

而编织的方法,其实就是玄学句。所谓超现实主义特点实际上就是玄学诗特点。

深度意象诗和玄学诗很难区分,甚至无法区分,但根据意象的强度和玄学气的浓度可以估摸(不能确定)地说出其差异。

我说谭克修这首是深度意象诗,就在于诗歌中的意象和玄学句的密集程度。

这首诗的意象很多:如话筒、猕猴、窗、田埂、沟坎、皮鞋、路面、脚、皮球、绳结、针|桌子、主席台、吊灯、飞机、高铁,等等。

其玄学句有“若有足弓没进化好的/扁平足,会比我更痛”。

这句融合了整体主义思想,扁平足是我的一部分,而我说这部分比我这个整体还痛,是其玄学也。

(注:此处我误读了,这里是“在坐的”比我更痛,我将误读的评语留下来,让读者知道我的阅读轨迹)

“身体是一个口子扎不进的/气球”

这种比喻句是非形似比喻,运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手法。

能够营造超现实主义气氛的造句法有通感、异质混成、非形似比喻、流水喻等。

变形,就是超现实主义的核心。

“传说中的大自然,确实了不起/能把动物园的角色反过来/让猕猴在外面观看笼子里的人”

这种说理句,在深度意象诗里很常见。

转来转去,偶尔提供给你一点有意味的诗句,这已经成了这种写作的套路。

“体内越来越冷,也阻止不了地球继续变热”

是很明显的诡辩句。这种句子说高深也高深,理解起来并不容易。

就像臧棣的一些诗句一样,需要通过转换才能够读懂。

体内和地球,是一内一外,而变热变冷,是二元对立。

这种句子,在现代诗中大量出现了。

个人觉得,用这种句子结尾很冒险,因为很容易写成泛泛之作,因为很多人就是这样写的。

我说过深度意象诗应该是一个“网络”,是转来转去、一个个场接连出现的,或者交织或者互相打通。

用迷宫来说深度意象诗之构思,或许更加恰当。

大多数深度意象诗,都是写废了的,因为不通。

很多诗人不给诗留下出口和入口。

诗人自己写作此类诗,也是凭着感觉左右逢源。

故而,深度意象诗,很多都是天上地下、无所不触及,但经不起推敲,内部全部是混乱的。

对于一首深度意象诗来说,有一个清晰的线索、结构最重要。

一句话,诗人任性而为头脑发热写出来的诗作一般都不好。因为:

要么“水分”太多,要么“沙子”太多。

细致点评:

这首诗一共可以分成十一个部分:

第一部分

“我接过话筒时,几只野生猕猴/正好从窗外探头,有的嗞牙,有的/在跳,不满意,再跳,以逗诗人哄笑”

这里的讽刺意味特别浓厚。

这“野生猕猴”指的是谁呢,从“窗外探头”可知,是诗会以外的人。

他们把诗人当做疯子、笑话。

从后文的“把动物园的角色反过来”可知,他们将诗人当做疯子、笑话,实际上他们才是疯子、笑话。

他们只是“野生猕猴”而已,并不知诗为何物、诗意为何物。

第二部分

“我小时候也爱跳,也光脚跳/不高的田埂,不宽的沟坎,都跳/跳房子,跳绳,输了,再跳”

从“几只野生猕猴”在跳,联想到小时候自己也爱跳。

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场的打通,从诗会的场来到小时候的场。

诗旁逸斜出。

深度意象诗、玄学诗难懂就在于诗人迷宫式的构思。

从跳田垅到跳房子、跳绳,都是有深刻的用意的。

第一,房子承接“从窗外探头”的窗子;

第二,绳子承接“若不是担心绳结松动”的绳子。

我所说的“网络”就是此意。

想写一首深度意象诗不难,但能够严缝丝合,却相当困难。

第三部分

“现在不跳了,按标准和神气的步伐走/皮鞋和路面太硬,跳起来脚痛”

从小时候的场到了成年后的场。

小时候欢快地跳,毫无束缚地跳,但现在却必须标准,甚至还要“神气”。

神气者,即做作、不自然、虚伪、虚荣也,而这,正是小时候到成年的变化。

小时候光着脚跳,现在却必须穿着鞋,不然就没有礼仪,这表明成年人被束缚了个性。

小时候在田垅、沟坎玩耍,但现在就只能在很硬的路面上走。

小时候的欢快在现在成了“痛”。

谭克修这首诗非常严谨。是精心创作,而不是任性为之。

第四部分

“在坐的,若有足弓没有进化好的/扁平足,会比我更痛”

又从成年的那个场转到了诗会里面的场。

足弓是人类脚的重要结构。

有了足弓,使足富有弹性。

即可吸收地面对脚的冲击力量,又可锁定中足关节,使脚变得坚硬,更好地推动人体活动。

扁平足(平足)指的是正常足弓的缺失,或称为足弓塌陷。(引自百度)

扁平足不能跳跃,跳起来会疼痛。

其实谭克修这句诗的用意很深刻。是指在座的有些人已经不能跳了,成了规规矩矩、标准甚至死板的成年人。

第五部分

“除了痛/跳还会漏气。身体是一个口子扎不紧的/气球”

在座的一些人跳了会漏气。

气球里全是气体,除此之外空无一物,而且气球没扎紧,一直在跑气。

气球越来越瘪,就像一个人的衰老一样。

此处正是写这些没有了跳跃能力、没有童真的人的萎靡和衰老。

第六部分

“若不是担心绳结松动,有人/用针扎,真想跳上桌子,主席台/边跳边说,或者什么也不说,跳几下就好”

绳结顺接前文的跳绳和气球。

用针扎气球,即残害自己,是疯狂的表现。

这里荒诞叙事非常明显。

那么这里就应该提出疑问了,这真是一首“正宗”的深度意象诗吗?

我在这几天的点评里,就写了这样一大段话:

“深度意象诗歌、玄学诗、口语诗,这三家几乎是三国分立,只是口语诗更加火爆。但我觉得,这三者都有优劣之处。

深度意象诗,深度、诗味浓厚、哲学气、引人回味。但深度意象诗又拥堵、意象过密、凌空蹈虚、不及物、人不在场。

玄学诗,跟深度意象诗,相差不远,只是玄学诗更多故弄玄虚的诗句,通过诡辩句、悖论句营造出泛说理的气氛。但这种诗,容易跳大神、假大空、故作深沉。很多写着写着就写成了一种模式。这种诗,在我看来,几乎是最容易写,但也是最难出好诗的。

口语诗,活泼、灵动、流畅、通透,通过戏剧性获得诗意。而且没有了书写范围,能够写各种素材,极大地解放了诗歌容量、表达力和诗歌生产力。但很多口语诗的缺憾也很容易看到,其缺憾就是深度意象诗和玄学诗的优点。

我之所以指出这三者之优劣,是想说,写诗,绝对不能局限写法。最好能够做到深度意象、玄学、口语的结合。

口语是其语言底子,意象是语言底子上的纽扣、装饰物,玄学是将底子变成衣服的编织形式。

如果用房屋举例,可以说,玄学构成结构,口语是其砖石,而意象则是门窗。”

任何拘泥于风格的写作都是失败的,谭克修这首诗,可以说既不是深度意象诗,也不是玄学诗,更不是口语诗。

这首诗是这三种风格的综合。

该意象就意象,该玄学就玄学,该口语就口语。

为何要局限于哪些可以写哪些不可以写呢?

第七部分

“累了就跳上吊灯,荡一会儿秋千/不能输给外面的猕猴”

这首诗出现了三个主体:外面的猕猴、小时候的自己、在座的成年人。

这三个主体各有表示,我在前面的点评里已经说到。

诗的第一部分说“几只野生猕猴……有的/在跳”,故而此处就有了“跳上吊灯/荡一会儿秋千”之故。

似乎是跟外面的猕猴比较、抗争,实际上却是屈服,向着外面的猕猴转变。

第八部分

“我们坐飞机、高铁,来到神农山/传说中的大自然,确实了不起/能把动物园的角色反过来/让猕猴在外面观看笼子里的人”

飞机、高铁,是现代社会意象,而神农山是古典自然意象。

两者反复碰撞,能够产生不一样的阅读效果。

所谓异质混成,就是不同意象的融合和碰撞。

只是谭克修此处的处理过于粗糙了。

转换得过于生硬,因此有断裂的嫌疑。

飞机、高铁,凭空出现,一下子将场扩大到大自然,很容易将诗写得空荡。

其实谭克修所写只是想引出外面的猕猴和里面在座的人关系。

只是此处需要加一点润滑油。

卞之琳有一首名作叫做《断章》:

“你在桥上看风景,/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。//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,/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”

谭克修写的“让猕猴在外面观看笼子里的人”跟卞之琳《断章》所写其实差不多。

第九部分

“你们说的北宋山水画,是很和谐/那时人比猕猴多不了几个/分散在真正的自然中,谁也不围观谁”

此处忽然出现的“你们说的北宋山水画”又有粗糙的嫌疑。

但从“观看”到“山水画”又思维缜密,故而这里粗糙、断裂在于“你们说的”有点儿像凭空出现的。如果可以稍微打磨一下也许更好。

北宋时人比猕猴多不了多少。这是顺接前文的猕猴和人的比较。

更深层是当时猕猴和人是相差无几的,都是属于自然状态。不像现代人,没有了童真、诗意,都得规规矩矩.死板地活着,甚至还轻视诗歌、诗意。

第八九段的中心词语是“围观”,围观的含义从鲁迅的小说和杂文中就可以看到。

鲁迅在小说《药》中曾经这样形容看客:

“领颈都伸得很长,仿佛许多鸭,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似的,向上提着。”

谭克修写的“猕猴”跟鲁迅写的“鸭”,内涵是相似的。

第十部分

“要在十三亿人的工业社会/修复当代诗歌与自然的关系/得先把诗人从城市驱离,反正他们/在那里生活窘迫,魂不守舍”

“北宋”的自然社会场来到现在的工业社会场。

这首诗就是迷宫,转来转去。

虽然诗之枝蔓很多,但诗之主体却一直清晰存在。

此诗写的是《一份诗会发言》,但诗写得天马行空,已经超出了发言的范围。

诗所涉及的时空都比较大。但这并非是好的倾向。

诗歌不是高中作文,要进行主题的深化。

因为主题深化很容易写成主旋律作品,而缺少自身的思索,变得假大空。

“修复当代诗歌与自然的关系”,这句诗,看似是断裂的。

整首诗所写无非是人越来越没诗意了、越来越偏离自然状态了。

可是,诗的前文,并没有明显说“当代诗歌与自然的关系”。也许,这就是看似断裂的地方。

把诗人驱离城市,何也,诗人在城市里找不到诗,也越来越变得死板,缺少了诗意和灵感。

他们在城市里是魂不守舍的、生活窘迫的。

诗人应该回到自然中,这自然当然只是一个象征,并不是说要把诗人从城市赶到乡村下。

城市和乡村,是两种诗人生存、创作状态。

城市和乡村二元对立。可以说:

小时候的自己和北宋时期的人是属于“乡村”的(即自然),而成年后的自己、在座的、窗外的猕猴是属于“城市”的(即非自然)的。

第十一部分,“体内越来越冷,也阻止不了地球继续变热”

我之所以将其单独列成一部分,是其语言跟第十部分的语言差异很多。

体内的冷,即诗意的缺失、“热衷肠”的缺失、人性的缺失。

体内的冷,不能阻止全球变暖。

这个句子,我在前文里分析过。“热”是从“冷”繁殖出来的。

意思是人类失去了诗意、优秀品质、人性后,什么都没得到,也无法阻止生存环境的变化。

故而,此首诗之思想内涵是回归。

至于李锋读到的幽默,我还真没读到。

用轻快的语言编织成了复杂的网络。

虽然诗之某些部分,有些缺憾,如:

诗的第八至第十一部分,就有点儿为了升华而变得空泛和断裂了。

整体而言,还是非常优秀的,尤其是诗的第一至第七部分,嵌合得异常完美。

读李锋诗评,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xiangmw.com/bzzl/7255.html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
  • 热点文章

    • 没有热点文章

    推荐文章

    • 没有推荐文章